最遠的與最近的
初來北京,坐579路,去向往的頤和園。車子行到拐角處,看見長長的隊伍,再往前看,赫然是“清華大學西門”。哦,我明白了,這些可愛的孩子們啊,長途奔波,赴的是自己的夢想天堂:彼時那么遠,此時這么近!
昨日報到之后,徜徉于未名湖邊,在鐫有“重修慈濟寺”的古跡上,看到一個涂鴉:此時我離北大最近。不禁莞爾:一個多么急切的孩子!懷著朝圣般的虔誠之心,擁抱著此時最近的距離。只是,此時之后轉身,或許會重新踏入校園,成為其中一員;也或許將與未名湖、博雅塔漸行漸遠,讓此時的“最近”成為一種遠遠的念想……孩子啊,這樣的遠和近,意義何在呢?
現代的交通發(fā)達,讓遠可以變成近,“千里江陵一日還”在李白筆下還是夸張,于今卻是那么的稀松平常。地理的距離可以借助發(fā)達的交流工具拉近、變短,那么,是否任何時候的“遠”都可成為“近”呢?
我想到一句話:至親至疏夫妻。
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兩人,或許是最近的兩人了,“至親”二字不正道出了其中的“最親”之意嗎?但是,在我們的周圍,不也多見同床異夢的兩人?即便兩人身體靠得再近,而心靈的距離,恐怕也是足夠遙遠了吧?“至疏”的“至”字,傳遞的是一種極致;而一個“疏”字,又道出了多少的隔膜與蒼涼?
還有泰戈爾的那句話,或許是現代人假托之詞,這些,已經不重要,猶令人深深震撼的,還是話語設置的場景及言語本身:世上最遠的距離,就是我站在你的面前,而你卻不知道我愛你。
世上有那么多的癡男怨女,就是參不透這“最遠的”與“最近的”之含義,或是輾轉反側,夜不能寐,或是愁腸百結,抱恨終身!這樣想來,牛郎與織女恐怕要幸福多了:兩情若是久長時,又豈在朝朝暮暮!那一條淺淺的天河,或許是世上最遠的距離、最難抵達的地方,但是,兩人的有情,彼此的心心相印,讓距離不成為距離,讓問題不成為問題,心相近,距離又何妨?
這樣想來,是不是可以釋然?
我想起了我的一位高中同學,當年一同上學、放學,路上總有那么多的俏皮話;之后她上了上海的大學,而我留在家鄉(xiāng)上學;接著她結婚了,然后跟隨丈夫移民去了加拿大,慢慢地音信漸疏,只是零星地聽得一些介紹:她生了兩個女兒,在一家經營床品的公司已“混”成高管,有時會飛到廣州參加廣交會……往往是不經意之間,突然地會想起她,想起一些往事,但總覺得,無論是時間上還是空間上,她離我都是那么地遙遠,似乎已不再有交集了,于是,果斷地搖搖頭,還是不想了吧,還是把最“近”的事做好,把最“近”的人際關系搞好。
然而前不久,偶然的機會,我們有了彼此的聯系方式,加了微信,聊上幾句,不勝唏噓:在我們各自的心底深處,其實都是有著一個位置,我們都沒忘記,彼此都是高中階段最親近的好友。即使今天在地球的兩端,北京時間十點之后,現實的忙碌過后,還會有一小段的交流時光,盡管她會馬上提醒:早點睡……
更大的驚喜還在后面:那天,她傳給我一篇文章,我暗想:她是個理科生,又長期生活在異國,文化背景迥異,她寫的中文,還好看嗎?結果是:我被深深的折服,進而是深深的吸引……
她還是個愛書的人啊,看了《尤利西斯》之后有很多的疑惑,繼而想到《詩經》中美麗的文字:心生愛慕的兩人,“佩玉將將”,一到多么和諧的相知相戀、產生共鳴的畫面,于是,她便在讀書中尋找相諧,試圖發(fā)現與自己的“佩玉”發(fā)生“將將”共鳴的文字,她讀懂了好多,最后說,《尤利西斯》太難,無法“佩玉將將”,那就暫時擱置,不看也罷……
在西方的文化背景與語言范圍內,聯想到古老的《詩經》,我不由得將她與葉嘉瑩教授聯系到一起,然后,葉教授更擅長的是學術理論的研究,而她,則是率真的性靈的文字。她離英文那么“近”,卻又那么“遠”;她離中文那么“遠”,卻又那么“近”……恍惚之間,我竟然覺得,我離她也是那么地近!然而時差又提醒我,你們是在地球的兩端……
今天的生活中,物質的距離已不成問題,心靈的距離卻有多種可能,我欣喜于這樣的對比與轉換,我也在不斷地尋找“佩玉將將”,因為,或許,“共鳴”是拉近心靈距離的最佳方法?
那日傍晚,在賓館的路口,看見一位老人,一輛拖車,販賣新鮮的核桃,他的手已全黑,猶自在不斷地剝去核桃外的青皮,我買了兩斤,這對于南方的我來說,是個稀罕物,遠道攜回此物,也能博人驚嘆;買上兩斤,老人或許能早點收攤?回來在QQ“說說”里拍了照片,讓朋友們看看青皮脫去前后的模樣,家鄉(xiāng)的同學猜到了:是核桃?又一位朋友評論了:惻隱之心,美好之情……
呵呵,真是開心的時刻,彼此不在一起的我們,心,卻那么近。
因為相知,所以相契。